作者：薛涌
　　

    最近由三鹿毒奶粉事件引发的乳制品安全危机席卷国内，乃至有许多老百姓托熟人到海外购买奶粉。那么，为什么海外发达国家的儿童用品靠得住呢？我们应该从人家那里学什么？这个问题，正好我居住的小镇上发生的一个小案子能回答。
    我居住在波士顿近郊的阿灵顿镇，那里人口四万左右。最近报纸上报道了一桩小官司的结果，涉及的就是儿童利益问题。
    美国在1970年以前，使用的油漆普遍含铅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人们发现，儿童如果误食含铅的油漆碎片，就可能引起铅中毒。而儿童在大脑发育成熟前，血液里含铅过高的话，会引起智力下降。所以，七十年代初各州都禁止使用含铅油漆。新房子也不再有油漆问题。
    不过即使在今天，美国大部分的房子还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建的。而所谓含铅油漆，一般不会对居民构成安全问题。只有在旧房的油漆剥落，小孩子抓起来吃进嘴里时，才构成安全隐患。有关法律也并没有要求普遍更换油漆，而主要有两点对应：第一，卖房也好，出租房子也好，必须对买主或房客说明房屋是否去铅。实际上，大部分卖主和房东在有关文件上“房屋是否去铅”一栏上填“不知道”，其实就是没有去铅。第二，房东出租房子，如果房客有六岁以下的孩子，房东要负责去铅(马萨诸塞州法律规定，其他州可能不同)。不过，即使在这一点上，一般也是“民不举、官不究”。
    去铅意味着整个房子要重新粉刷，费用不薄。大致估算，一套普通的公寓，去铅费用达一万美元以上。而房租一个月也才一千五百块上下。所以，许多房东不希望自己的房子租给有孩子的家庭。
    我们镇的案子是，一对房客夫妇2006年通知房东自己要生孩子，4月20日房东就通知他们不再续来年的租约，他们可以在现有租约期满前搬出，理由是他们损害了房子内的一些设备。5月初孩子出生，6月底这对夫妇通知房东自己将提前搬出。
    但是，这对夫妇事后告到法院，说房东因为他们有孩子而歧视他们、不和他们续约。其实房东并没有违约，只是租约期满而不再续而已。而且，等这对夫妇搬出后，房东马上对房子进行了去铅处理，也谈不上为了节省去铅费用而不租给有孩子的家庭的问题。但官司最后经过马萨诸塞州检察总长办公室的调停，双方达成协议：房东赔偿房客一万美元，并许诺去参加一个公平租房和去铅问题的培训班。房东彻底认输。
    一桩万元官司，居然登在《波士顿环球报》上，是否小题大做呢？该报报道说，通过许多志愿者分头假扮房客去租房，2001年的一项研究发现，那些说自己有六岁以下孩子的人，要么被房东提高租金，要么干脆被拒绝，受歧视的现象非常普遍。这也是报纸“小题大做”的原因。
    从这件事上我们可以看出：在儿童安全问题上，美国的法律非常细致完备。同时，在执法上老百姓也都有依靠。比如这次出面的州检察总长，就起了关键的作用。这个职位，如同州长一样，是选举产生，是州里最大的法律权威，专门负责维护公共利益。总检察长在这类案子上如果不卖力，日后就会被选掉，所以处理起来自然雷厉风行。从此案可以看出，地方民选的检察总长在那里如同一个保民官，老百姓有什么不平，总检察长能迅速解决。最后有争执不下、一直打到最高法院的案子，就少之又少了。法律细致完备，执法上又有效率，当然基本能防患于未然。
    如今，我们痛定思痛，应该多学一学先进国家这方面的立法、执法经验，解决制度结构的问题。美国在这方面的可学之处，主要在于老百姓靠一个非常小的、还没有对儿童构成损害的孤案就能赢得官司。这样的制度当然能够防微杜渐了。我们缺乏这种制度结构，一两个人受了损害经常求告无门，一定要等受害者多了、成了群体事件，才引起关注。这样下去，永远无法防患于未然。所以，毒奶粉事件后我们不仅要进行短期的补救，更要思考长期的制度建设问题。
　　(作者系美国波士顿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助理教授)